落日照楼船,稳过澄江一片天。
珍重使君留客意,依然,风月从今别一川。
离绪悄危弦,永夜清霜透幕毡。
明日回头江树远,怀贤,目断晴空雁字连。
朱熹(一一三○~一二○○),字元晦,一字仲晦,号晦庵、晦翁、考亭先生、云谷老人、沧洲病叟、遡翁,祖籍徽州婺源(今属江西),生于南剑州尤溪(今属福建)。高宗绍兴十八年(一一四八)进士,授泉州同安主簿。罢归请祠,监潭州南岳庙。孝宗朝,歷官秘书郎,知南康军,直秘阁,提举江西、浙东常平茶盐,江西提刑,秘阁修撰。光宗即位,知漳州。绍熙四年(一一九三),知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。宁宗即位,除焕章阁待制兼侍讲,寻提举南京鸿庆宫。庆元二年(一一九六),韩侂胄专政,行僞学党禁,落职罢祠。六年,卒,年七十一。嘉定二年(一二○九),追謚文。理宗淳祐元年(一二四一),从祀孔庙。熹登第五十载,任地方官仅七年半,立朝时间更短,生平主要从事着述和讲学,是宋代理学集大成者。有《楚辞集註》八卷、《诗集传》二十卷等。文集版本甚多,生前即有无名氏编刊之《晦庵先生文集》前集十一卷,后集十八卷,卒后,有宁宗时浙江官刻之《晦庵先生文集》一百卷。度宗咸淳元年(一二六五),建安书院雕印,除集一百卷外,并附王遂辑续集十一卷及余师鲁辑别集十卷。自宋末至明、清,仍续有增补、刊刻。事见《勉斋集》卷三六《文公朱先生行状》,《宋史》卷四二九有传。 朱熹诗,以《四部丛刊》影印明嘉靖十一年(一五三二)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(其中卷一至卷一○及别集卷七诗部)爲底本,校以宋宁宗时刻本(简称宋本)、明成化十九年(一四八三)刻本(简称成化本)、影印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本(简称四库本)、朝鲜李朝英祖辛卯(一七七一)刊《朱子大全》(简称朝鲜本)等。底本卷末考异,酌予吸收。新辑集外诗,编爲第十一、十二卷。
这是一首描写离别的小令,分上下两阕,共四句。每句都有一个直指或暗示时间的词,建立了这首词时间流动的架构:黄昏——前夜——后夜——清晨,在这段时间内,空间相应变换,景物和人物感情相应变换等,浓浓的离情别绪经过逐步变换,最后化为一片清澄,为这首小令的特色。
首句写景,观景的眼界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。以“落日”起笔,既点明黄昏的时间,又烘托气氛,重点落在“楼船”,点出别离主题。后句紧接前句,“澄江”照应“船”,“稳过”照应“楼”,“一片天”照应“落日”,过渡和呼应极为妥贴、平稳。“一片天”既可是落日之实在背景,又可是江天,落日映照水中,波光粼粼,则上下相映,已成一体。“稳过”的“稳”建立了“楼船”和“江天”的关系,也流露了作者对待离别的情绪基调,则由“落日”和“江天”所构成的一片美景不会因人物的情绪波动而破坏。
次句由景及情,点出别离的主角——使君和客。在两方的情意之间,重点在使君的“留”,“依然”使时间向过去延伸,则又交织入使君和客许多言辞之外的因缘,也就是“留意”之所以值得“珍重”。所留之意虽依然,但已不得不别,“一川”即前句的“澄江一片天”,而“别”接应“稳过”,空间距离已悄悄推开,时间也悄悄转换,“落日”转成了“风月”,时间已由黄昏过渡到前夜。
转入下阕,着眼点由使君转为客。上阕的“留意”经“别”的过渡转为“离绪”,留别至别离,视角已转。以夜半的子时划界,夜可分前后,则“风月”当“前夜”,“永夜清霜”当后夜,景象已判然不同。“危弦”点“楼”,“幕毡”点“船”,都照应上阕,用字仍不虚设。时移情移,空间亦暗移。
永夜是夜到深处,深处即转,即所谓黎明前的黑暗。末句立即开朗,先用“明日”点出“清晨”,后用“晴空”点出时间正在向正午进发。“明日回头江树远”是空间的进一步推移,“回头”是客的心理动作,是“离绪”的发展,但“江树远”已显出一片明朗和生机。“怀贤”点出使君和客的友谊基础为共同的志意相投,也在不自觉中流露出词作者作为忧国忧民大哲学家的身份。结句将人的视线上引于晴空,既照应首句的落日,又将感情向大境界升华。“雁字连”,是在一片清澄中显出的自然界景象,雁南飞,又将北归,人之离别,正处于自然界的物候大循环之中。
上、下阕所描写的时间是从黄昏到清晨,但这一小段时空变换是一段更大时空变换的转折点,使君和客的相会由种种因素所造成,使君和客的相别也由种种因素所造成,一别以后即属不可知,也许永远不能再相会,这就使词作所描述的小段时空变换有了特殊的意义。词作中时空虽步步变换,但上阕点出“留”,下阕点出“连”,已自然接续成“留连”二字,则人物的感情非“别”所能致。整首小令虽描写黄昏到清晨,但由“明日”一词可知下阕所写全属设想情景,而全词的时间中心点只是“风月从今别一川”的“今”,使君和客二人的感情通过“今”而相合,则一刹那已凝住永恒。